這段日子終于結束了。桌子上堆著厚厚的稿紙。電腦屏幕的光一直亮到深夜。窗外的天從黑變白。我揉了揉眼睛。手指在鍵盤上敲下最后一個句號。心里空蕩蕩的。好像有什么東西突然被拿走了。
三年前剛來到這個學校。拖著很大的行李箱。不知道前面有什么。上課的時候總是坐在最后一排。不敢說話。怕別人笑我。圖書館的書架很高。我一本一本地找。那些字我都認識。放在一起卻看不懂。晚上躺在床上。想著家里的飯菜。想著以前的朋友。眼淚掉在枕頭上。沒有人知道。
后來慢慢好了一點。認識了幾個同學。我們一起在食堂吃飯。一起去教室占座位。春天的時候。學校里的花開了。粉粉白白的。我們坐在草地上看書。陽光照在書頁上。字跡變得模糊。風吹過來。帶著青草的味道。那些下午很長。長得好像永遠不會結束。
寫論文真的很難。一開始我不知道要寫什么。導師說你要找一個題目。我找了很久。找到的題目別人都寫過了。有一天在圖書館翻舊雜志。看到一篇很短的文章。心里突然亮了一下。就是它了。我開始查資料。做筆記。筆記本寫得滿滿的。有時候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好。第二天再看又覺得不對。全部撕掉重來。
最難過的是去年冬天。宿舍很冷。暖氣不太熱。我裹著厚厚的被子寫論文。寫了幾千字。發現方向錯了。那一刻真想哭。給媽媽打電話。她說寫不完就回家吧。我搖搖頭。雖然她在電話那頭看不見。掛掉電話繼續寫。夜深了。整棟樓都很安靜。只能聽見我打字的聲音。一下一下的。像心跳。
感謝我的導師。他頭發都白了。還仔細看我的論文。紙上用紅筆寫了密密麻麻的字。有的地方畫了圈。有的地方打了問號。他說話很慢。總是先說我寫得好的地方。再說需要改的地方。有一次我改了三遍還是不對。他拿出幾本書。翻到某一頁。用手指著說你看這里。那個下午的陽光照在他的眼鏡上。鏡片反著光。我看不清他的眼睛。但能感覺到他的耐心。
感謝我的父母。他們不懂我在學什么。每次打電話都說別太累。媽媽在電話里總是問吃飯了沒有。睡覺夠不夠。爸爸不太說話。有一次突然說你要是累了就回來。家里永遠有你的房間。過年回家的時候。書桌上放著一盞新臺燈。媽媽說知道你晚上寫字。這個燈不傷眼睛。他們不太會表達。但我知道。
感謝我的室友。我們四個人住了四年。一起吃過很多次泡面。一起在期末熬夜復習。我寫論文的時候。她們總是輕手輕腳地進出。晚上會幫我帶一份飯。有一次我趴在桌子上睡著了。醒來發現身上蓋著她們的外套。論文寫完那天。我們一起在宿舍吃了火鍋。熱氣騰騰的。每個人的臉都紅紅的。我們說以后要常聯系。都知道很難。
這四年我變了很多。以前遇到困難就想躲。現在會試著去解決。以前覺得自己什么都知道。現在知道自己懂得太少。書本上的知識很重要。更重要的是我學會了怎么學習。怎么面對困難。怎么和別人相處。這些不是在課堂上學到的。是在每一天的生活里慢慢體會的。
圖書館的那個角落。我坐了整整一年。從窗戶能看到一棵梧桐樹。春天發芽。夏天茂盛。秋天變黃。冬天禿了。現在又是春天。新葉子剛剛長出來。嫩綠嫩綠的。那個位置現在坐著別人。一個低年級的女生。扎著馬尾辮。很認真的樣子。像當時的我。
寫完論文的最后一段。我走到陽臺上。天剛剛亮。淡淡的藍色。有鳥在叫。宿舍樓還在睡覺。世界很安靜。我心里有一種奇怪的感覺。不是高興。也不是難過。像是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。又像是失去了什么。風吹在臉上。涼涼的。
這四年就像一場夢。夢里有笑有淚。現在夢醒了。我要走了。帶著這些厚厚的稿紙。帶著老師教我的東西。帶著朋友的祝福。帶著父母的期望。往前走。不回頭。